0

天没有阴，却下起了雨。小巷在脚下延伸着。

路，仿佛一本没有结局的书。

孤单的我，向前走着；孤单的小巷，向后走着。

路边，垃圾箱被雨水冲刷一新。

1

那间房子跳进我的视野时，我下意识地直了直微驼的背。

雨终于无法对我施其淫威，而我也无法打开那门。等你吗？不!你不会回来,我知道,再也不会了。

我不知道丢了钥匙之后，我为什么还要锁这门。亦或是锁了门之后，才丢的钥匙。

雨还在天空飞舞，我的心也在落雨。

2

踞缩在沙发上，我看着无法再上锁的门。

风蛰伏于门外，企图将夜吹入房中。短路的灯无法击退夜的侵袭，于是那烛，终于摆脱了禁锢已久的抽屉。

爱情不过是一张过期的节目预告。我想。

红烛亮了，我，在哭；白烛亮了，我，在笑。早已忘了哭与笑的模式，泪却无禁地流下来。

“你的眼窝蓄满泪水时，就像是春天的湖”。记不得是什么时候，你曾经对我说。我无言地眺望窗外的远景。

“不，我的生命季里没有春天，我一降生就注定属于落叶的季节”。不知这迟到的答案你是否能听到。

我竭力将耳贴近你的日记，倾听着往日的潮汐。

3

同样的雨夜，同样的房间，同样的红烛白烛，不同的是，房间里还有一个你。

四道含笑的目光于瞬间相撞又匆匆坠落地上。（我知道至少有两道并不真实）。然后是沉默，与时间平行的沉默。

“哎————” 绵长的沉默终于被一声幽叹击穿。

那只红烛仿佛耐不住这无休止的静谧，在即将燃尽最后一滴血时，极不情愿地闪烁着。你轻轻地按熄了挣扎的烛光，似有意，似无意。我怔怔地望着红烛那若有若无的残骸及残骸后张大瞳孔的你。

白烛继续燃烧着另一段沉默。

目光游移在地上，仿佛在寻找着什么。终于，那道目光定格在地上一个青青的果核上，不再移动。我下意识地直了直腰。

你似已知道这是我打破沉寂的前兆，两眼直直地望着我，好象在问：“什么？”

“可怜！”

“蜡烛？还是果核？”

“老人！那个老人，那个在阴雨天手握药瓶、步履蹒跚的老人。”

“那，或许就是你或我的未来时。”

“不，我宁愿是一只大象，孤单地去品味死亡。你也不会喜欢看我咀嚼痛苦吧？”

你的回答是你的表情：介于哭与笑之间的表情。

沉默，又一段沉默，死一般的沉默。

白烛毫无朕兆地熄灭了。

“如果我是那将熄的红烛，你是否会按熄？”这一次打破沉默的是黑暗中的你。

我的回答同样是我的表情：（却不知你是否看到）。不是惊，是巨惊。

眼球经过一阵无谓的扩张终于没能摆脱原始的束缚。一瞬间，冷的概念迅速窜入我的肌肤，一个寒颤过后，一切又恢复了平静。

4

白色，到处充斥着白色。白色的房；白色的床；白色的脸，苍白的你陷入了白色的包围圈。

你死了？不，你活着，蓝色的瓶子里，盛装着你的呼吸。

你活着？不，你死了，除了那孱弱的呼吸，你失去了生活的权力。

善意的谎言充满了我纤弱的耳。透明的液体缓缓地注入你麻木的躯壳；透明的液体缓缓地流出我干涸的眼窝。我不知这一切是对你的人道，亦或是折磨。

喧嚣中，我寻找着，寻找着那一片宁静，寻找着那个原本的真正的你。

5

“是按熄蜡烛的时候了。”

“不，这不公平。”

“这个世上没有公平与不公平。”

……

“你很痛苦吗？”

“何为欢乐，何为痛苦，无非是对时间长短的一种感受。我已经不在乎。”

“你会死吧？”

“生与死对我已不再重要。你怎么还看不破，别再欺骗自己了。你看那洁白的墙，其实并不洁白。那浅薄的雪虽然掩盖了许多原本美丽、原本丑陋、原本有、原本没有的东西,并把他们按自己的意愿伪装起来,可太阳迟早会出来的。雪融化的时候，你会看到，在那脏兮兮的雪的下面，充满了陷阱。我不会再执着这被伤害被欺骗的日子了。”

“可也许会有奇迹的。”

“不，不可能的，要来的，终究会来。人不应生活在侥幸的涟漪里。”

“可——至少，我现在还能多看一看你……”

我没有按熄那只蜡烛。我在用一个支离破碎的绳索去捆绑那四分五裂的心，明知道绳断时心亦会碎。我仍然执拗地欺骗着自己。

语言悭吝的你终于中断了灵魂对话的频率。

6

我踽踽独行在郊外的小路上，那是一条通向死亡的路。路的尽头是你的家，却不是我的，至少现在还不是。 躺在你墓地前的草丛中我看着天，仿佛心躺在胸腔中看我的隆腹。

那块云多像一只蜡烛呀！由白变红是被人点燃了吗？不，那是红烛与白烛的交相辉映。

那白烛是我，红烛是你，我轻轻地告诉你。

其实你也知道，只是不肯说。

文作者：任彦春   图：夕照选自网络